文艺生活

转眼，又是一年。母亲离开我快四年了。

虽然工作单位离家几百公里，还是会利用为数不多的休假回去看看，哪怕只是为母亲上根香、献束花。看望父亲好像成了顺便的事，这倒不是对父亲厚此薄彼，而是，母亲对我前半生的影响已成为一种精神、一种寄托。

母亲做事干练、为人耿直。年轻的时候，像那个年代大多数的母亲一样，为家、为孩子付出了太多，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活出自我，没有为自己而活。

小时候挺抵触跟母亲去菜市场。节俭惯了的她，面对蔬菜、水果的品质和价格时，永远将价格放在第一位。用她的话说：讲究那些干啥，能吃就行，好看不顶用。但是，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，袋子里装的东西，事关自尊心和面子。但是，在我家，很多事母亲做主，在煤矿工作的父亲根本无暇管家。

后来，工作原因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但是，母亲只要在菜市场看到新活的大公鸡、活蹦乱跳的草鱼、刚进场的羊肉就会毫不犹豫地买回去。然后让父亲挨个给我们打电话“周末回家，给你们炖鸡、烧鱼，炖羊肉汤”。可每次餐桌上，母亲吃的少。她的回答一直是，我不喜欢吃这些。你们一天天上班忙，回家吃好就行。

我笑母亲不会享受。母亲说，谁不会花钱买好东西呀！我也知道新鲜的水果营养高。可是，你们没有经历过没钱、没粮，吃不饱饭的日子，那种记忆太深刻了。原来，母亲省吃俭用存积蓄，是在用她的方式爱着我们，她可以吃生活的苦，但是她的孩子不能。

2010年7月的一个周六，父亲打来电话说母亲让我回去帮她剪剪头发。几年了，虽然我的理发水平不怎样，但是，母亲总是很信任把她的“头等大事”交给我。

和往常一样，我在阳台的窗台上摆好剪刀、刮刀、围布、梳子等工具。边剪边聊时，母亲突然问我，你在单位拍的照片跟照相馆里的一样吗？我说一样呀。母亲犹豫了一下说，我想让你给我拍张照片。一生节俭的母亲居然主动要拍照片？我很激动，要知道，平时我用手机给她拍照片，她总是说不拍不拍。我赶紧说：行，明天早上带你和我爸去照相馆，里面换妆的衣服也多，还有唐装的，到时候好好拍几张。母亲摇头说，不是的，我想让你，给我拍，就拍一张。突然间，我好像意识到了母亲的意思。母亲接着说：我和你爸年龄大了，出门也不方便，如果可以的话，你把单位的机子借半个小时，就给我们拍一张，让我提前看看，也算对自己有个交代。

母亲的话，让我既心疼又反感。“瞎说什么呀。都好好的，干嘛给自己找晦气。”母亲看我不高兴，没有过多解释。晚饭后，我在洗碗，母亲在一旁帮忙，说：你也别想不通。妈活到这一把年龄，挺知足的。你们兄妹几个工作、家庭都妥当了，我这一生也圆满了。如果我走的时候，桌上摆着自己选的照片就更不留遗憾了。4号楼你刘叔走的时候，遗像还是年轻时的老照片。所以，我想提前准备一张。再说，农村老家，人只要过60岁，就可以置办各种老衣了，我都快70了，这不算晦气。

跟随母亲生活这么多年，我知道拗不过她。于是，在一次为物业入户做服务宣传时，我拿着单位的佳能单反照相机回了家。母亲很开心，穿上精心挑选的那件绿色暗花的衣服。我以阳台侧面的白墙为底，为母亲拍下了那张照片。我跟母亲说，多换几件衣服吧，万一这张洗出来不满意，还可以换其他的。那天，母亲翻出了好多我和大姐三姐给她买的衣服。可她只让拍了三张照片，就催我赶紧回单位。几天后，我把洗好的二寸照片取回来，母亲还是心仪相中了第一张。后来，我把放大的照片配了暗红色镜框，并用红布包着带了回来。母亲那几日很开心，就像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。

转眼，母亲离开我快四年了。

这期间的每一次祭奠，我都不敢跟照片上的母亲对视太久，我怕我的眼泪让每次都非要一同前往的老父亲更加难过。说到底，对至亲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消逝或变得淡然，照片上微微含笑的母亲是那么真实，那么值得我去怀念。（小庄矿  丁运华）

编辑：徐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