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艺生活

打我记事起，老杨就是村里的支书。之所以叫他老杨，并不是因为他年龄大，而是他雷厉风行的作风，多年来带领村里人走出了一条发家致富的新路子。种大棚、拉黑煤、搞批发……村里人手头宽裕了，老杨也就这么被叫开了。

我的家与老杨家离得并不远，走家串户是农村人生活中最普遍不过的一种现象。年初和年末，村里人最闲散的时候，我也常常被父亲带着到村里各家各户去串门。串门就免不了家长里短、由古到今。父亲比较寡言，与其说是串门，倒不如说是听村里人来年起准备干点什么，为自家日子寻求点出路。

父亲带我去的最多的就是老杨家，或许是因为老杨是支书，又或是老杨上过学，脑子灵光，他总是对老杨说的话非常赞成。每次到老杨家，他媳妇儿总会给来串门的乡邻倒好白开水，偶尔也会拿出自己家炒好的瓜子，供大家闲聊时消遣。村里的年轻人喜欢跟老杨开玩笑 ，“这么大的村干部，怎么老是喝白开水，就不能喝点茶吗？”老杨解释道：“领导干部就像这杯白开水，加了茶不仅颜色变了，味道也会改变”，大家也就没那么多要求了。

零三年，老杨召集村里人开了上任以来第一次村民大会，议题只有一个，开砖厂。他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，说服了全村人，有钱的跟着投资，没钱的就在砖厂干活。就这样砖厂建起来了，老杨作为第一任厂长，生意的红火突破了世代为农的村民的想象，我家的日子也就在那时得到了彻底的转变。

零七年，老杨辞去了厂长与支书职务，用他自己的话说，砖厂运转正常，盈利也很可观，养活村里人是不成问题的，要把机会留给村里的年轻人。自己一人带着多年来攒下的积蓄，去了南方。村里有手机的年轻人还会与老杨打上一通电话，嘘寒问暖之后总不忘问问老杨在干什么，能不能带自己也出去闯荡闯荡，得到的回答总是等明年吧，日子一长，大家也就不再对这句话抱什么希望了，或许是因为老杨已经两年没回家过年了吧。

一一年，我上了大学，放寒假回家过年的时候，老杨终于回来了，父亲还像往常一样带我去老杨家串门，桌子上放的也还是白开水与炒瓜子，但是老杨像是心里有什么事，并没有像原来一样说山道水，只是对我说了句，考上大学了，以后就有出息了。正月初八早上，警笛声惊醒了村里人，受到惊吓的狗，一个劲的在狂吠，我跟在父亲后面循着声音来到了老杨家门口，老杨的双手放在腹前，手上盖着一件破衣服，随后就被带上了车。

老杨被带走后，父亲去了老杨家，这次他没有让我进去，只是，隔着窗户玻璃，能清晰地看到，炕头上老杨常用来喝水的玻璃杯，剩下的半杯茶还在隐隐地冒着热气。（文家坡矿  席九森）

编辑：徐超